【EC】Not the Moon or the Deluge / 今是昨非 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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窗外还在下暴雨，Erik望着客厅正中央的壁炉发愣。难以令人置信，那是一个非常原始的，没有任何技术含量，需要把木材扔进去再想办法点着的壁炉。而自己刚刚费尽心思让它燃烧起来。
出了什么问题？Erik想，此刻他应该在豪华的接待酒店里，屋里有烘干机和暖气，也许为了情趣风格装一个电子仿真壁炉。他可以泡个热水澡，然后披着浴巾点上一杯威士忌。
也许不完全是如此，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，委身在一家旅馆都算不上的小屋子里躲雨，裹着湿淋淋的外衣，担心暴雨会把不堪一击的窗户砸个稀碎，壁炉里的火像个醉汉一样东倒西歪。
旁边的椅子上还坐着他的学生时代的男朋友。
Erik不想再思考关于暴雨泥石流和塌方的问题。总之原定的飞机飞不了了，而他换乘的大巴偏偏陷阱泥地里。当他气急败坏地打着伞从车上下来时，旁边开过的轿车突然停住，Charles摇下车窗叫他，他们在雨里惊诧尴尬又头脑发热地对视了几分钟，Erik果断告别深陷泥坑的巴士上了Charles的车——在车里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交流，这家伙就也不堪重负地熄火了。
方圆百里只有这间小屋，房东收取高价把阁楼租出去，赚了一笔，但好歹让他们两个雨里的可怜人有地方过夜。
事到如今，他只能全神贯注的盯着那个傻乎乎的壁炉，像是自己对它一见钟情一样。而事实是，若非如此，他就得面对Charles，面对那双久违的蓝眼睛和不同往昔的长发。Erik觉得自己没有做好准备在这种窘迫的环境下出演故人重逢的戏码。
“你再盯着它，也不会出现烤鹅圣诞树和外婆。”看来今晚他们没有默契把这部默剧演到底，Charles打破沉默。
“只是这个屋子里没有其他可供消遣的东西了。”Erik说完这句话马上就后悔了，这意味着和Charles说话还不如盯着壁炉发呆吗？当然不是——虽然此刻他情愿那样。
Charles果然沉默了，Erik希望他不是因此生气。
“的确，我很想喝一杯柠檬水，但显然没有。”好在Charles很快又说话了。
“我也想要一杯威士忌。”Erik毫无营养地附和道。
“不介意地话，我想问问，”Charles的措辞很古怪，像个老古董那样咬文嚼字地客套。看起来不用这么个开头，他不知道怎么把问题问出口。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？”
“哦，是因为工作——有一个会议，你也知道，这个天气飞机不可能起飞，泥石流又把公路冲垮了，只能改乘巴士。”后来的事他俩都知道。
“你呢？”
“学校的任务考察，大概就是交流学习。”Charles叹了口气，“现在看上去是黄了，不过恰好我也不想见那所承办学校的管理人。”
“这么说，你现在是个老师？”
“大学教授。”Charles回答。
这个问题让Erik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。曾经他们都还是学生，而转眼自己在职场混迹多年，对方当了教授，似乎就是他们曾规划的未来蓝图。
唯一的区别在于，他们已不在对方的生活中有一席之地了。
或许Charles也有这种感觉，因为他移开了目光。
场面又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。火抽搐状地跳动，火舌呲呲作响，也许是木材有什么问题。Erik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Charles，他和原来不太一样了——像是一幅画，这个奇怪的比喻跳进Erik心里。也许是气氛使然，此刻的Charles就像是一个油画人物，壁炉给他打了伦勃朗光。从中你读不出他是谁，只知道他沉淀在一种高深的情绪中。
曾经的Charles不是这样，如果不巧让他遇到冷场的窘境，Charles总能马上调动气氛并逗笑每个人，仿佛拯救气氛是他的义务。那时候Erik总是觉得他热情过度。但现在这些热情全部不见踪影了，他却并不觉得喜欢。
“只有客厅里有壁炉吗？”Charles把腿伸向火光更亮的地方，湿了一圈的牛仔裤脚被染成橘色。Erik注意到那是一双健康的脚，或许他早应该询问这一点，连同所有关于的往事的问题一起。但他忍住了。
“实际上房间里有暖气——但不是先进的那种，效果大概跟这个炉子差不多吧。”
“不幸中的万幸。至少不用睡在客厅里，半夜还因为烧完了木头或者窗户漏雨冷醒过来。”Charles说，Erik皱了皱眉头。他保证Charles变了，虽然他眉眼依旧，但小的细节让他的变化呼之欲出——曾经的Charles像个英国绅士，可以编一本《如何让语言风趣幽默》的教科书。但现在他是个讽刺小说人物，抱怨都显得冷漠。
Erik感到惊讶，他没想到过去的Charles居然这么细致的留在他脑海中，他对此却毫无察觉。
“你冷吗？”Erik此刻就是个无聊问题制造机，像个笨拙的恋爱菜鸟一样百无聊赖地搭茬，只为了引对方和他说话。“我们可以找点报纸或是什么糊在窗户上，防止晚上雨漏进来。”
Charles哼了一声。
“得了，如果雨能打破玻璃，报纸顶什么用？我觉得这里也没有那种东西。不过你愿意忙就去做吧，我实在累了，宁愿换个衣服就睡觉。”
Erik吃瘪地住嘴。他根本不想修理什么窗户，他只是想和Charles一起做点什么——重点是“一起”。
后者看起来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。
“那你早点休息，等雨一停我们就可以继续上路了。”
Erik讪讪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，关上门。他脱掉又湿又脏的西装外套，感到深深的疲倦。这种沮丧的心情快速地酝酿成一种暴躁，当Erik意识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，或者自己根本就在状况外时，愤怒就会油然而生。
他觉得他应该要跟Charles说点什么，那些堵在他胸口的东西一下子涌上他的喉管，只能忍住，或吐出来。
夜里在雨声噼啪中Erik心神不宁地睡着。那天晚上他梦见了十年前的事情——他的对面是校园霸凌的有钱小子们，自己的拳头在他们的脸上砸出血来。场面非常混乱，人影摇曳，他只能感受到有一双蓝眼睛一直在他身边徘徊。
是Charles。他很焦急，紧张，试图把他从这场厮杀性的斗殴中拉开。
——我已经忍了他们三年，如果我不这样，他们还会欺负其他的人。
——打架不是唯一的方法！我们能一起……
——不要拦我，他们没有霸凌过你，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。不要参与进来！
——他们会伤害你！
——他们已经伤害我太久了。对此你的善良毫无意义，你应该走开，现在！对方的拳头落在他的脸上，那双蓝色眼睛的瞳孔惊恐地收缩。
——Erik！
——别碰我！他大概是做了一个推的动作。然后蓝眼睛消失了，关于另外一个少年的声音也消失了。剩下的只有喧闹的白噪声和红白相间的画面，这些都像光影般模糊，他的视角混乱地扫射，直到一切声音都停止的时候，他在一片白光中找到了那双蓝色眼睛，在一个角落里痛苦地颤抖着，其中的情绪像利剑一样像他刺来——Erik不再去看，于是一切归于黑暗。
睡梦中他的眼睫抽搐着，眼球不安的转动。
与此同时，房门外有一声轻轻的抽气声与之相呼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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